第93章 天下棋局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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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阿爹！他醒了！”一个带着浓重海边口音、清脆如雀鸟的女孩声音惊喜地响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皱纹深刻如刀刻、穿着破旧葛衣的老渔夫凑到榻前，浑浊却带着关切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张任：“后生仔？你感觉点样（怎么样）？莫乱动，你伤得好重！”

“这…是何处？”张任的声音嘶哑...

“南海边，儋耳郡的一个小渔村，叫‘浪里湾’。”老渔夫答道，“我同个女（女儿）前几日出海打渔，在礁石滩发现你，卡在石头缝里，一身血，只剩半口气咯。好彩（幸亏）遇到退潮，把你拖了回来。这里往南不远，就是新设的‘镇南郡’（林邑故地）地界了，再往西南，就是好大的‘安西都护府’（扶南全境）。”

**南海？儋耳？镇南郡？安西都护府？交州！** 张任心头剧震！巴东在蜀地最东，自己坠入长江（三峡段），竟被冲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南海边？这简直是…难以置信的奇迹！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张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挣扎起身行礼，牵动伤口，痛得冷汗直流。

“莫动！莫动！”老渔夫连忙按住他，“你断了三根肋骨，右腿骨裂，还有好多外伤，能活下来都是海神爷保佑咯！安心躺着养伤！”

小女孩端来黑乎乎的草药汁：“阿叔，喝药了...”

张任看着药碗，看着淳朴的渔家父女，心中五味杂陈。巴东的血战，同袍的牺牲，主上的辜负…国仇家恨，未竟之责…自己却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天涯海角的蛮荒之地，靠着一对素不相识的渔民苟活？绝望、不甘、悲愤…种种情绪翻涌。

老渔夫叹了口气，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件东西，小心地放在张任枕边：“后生仔，你身上东西都被江水冲走晒（了），只剩这个，卡在你腰带的暗格里，被水泡得有点发胀，好在没烂掉。我睇（看）上面个纹路有点特别…”

张任猛地睁开眼，看向枕边。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被江水泡得有些毛糙的鲨鱼皮残片！上面，用银丝极其精细地嵌着一个古朴奇诡的图案——一柄形态短小、却透着无尽锋锐与决绝之意的匕首！

**鱼肠！**

张任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巴东城头，那支精准射杀追兵的淬毒弩箭…混乱中废墟阴影里的人影…还有赵云在龙编州牧府那痛苦挣扎的恳求眼神和重重叩首…以及蒋毅最后给出的那柄“鱼肠”信物和那句“伺机助他脱身…全你同门之谊”…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

不是奇迹！是赵云！是子龙师弟！是他在主公面前泣血恳求，甚至不惜以性命担保！是主公蒋毅，最终念及子龙的忠义与同门情深，破例开了恩典，动用了隐秘的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给了他这一线渺茫的生机！那支冷箭，不是算计，是救援！这枚残留的“鱼肠”信物，不是操控的印记，是赵云和蒋毅对他这个师兄、这位川人将领最后的情义与尊重！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冲垮了张任的心防。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渔家父女淳朴善意的感激、对自身重伤废人的绝望、对巴东同袍的愧疚、对故主刘璋的悲愤…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为了对赵云那份厚重同门之义的深深震动，以及对蒋毅这位年轻州牧，在冷酷大局之下仍愿成全属下私情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触。

愤怒和屈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血色的情义枷锁和命运弄人的苍凉。

“后生仔？你识得这个纹路？”老渔夫看着张任骤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张任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潮，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似曾相识。许是…故人之物。”他闭上眼，将翻涌的情绪尽力平复，“老丈，救命之恩，张任…铭感五内。待伤愈，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唉，说这些做乜（什么），救人一命，积福咯。”老渔夫憨厚地摆摆手，“你先养好伤再说。浪里湾虽穷，鱼虾管够，饿不死你。镇南郡那边新开的屯田，听说收成也不错，米价还算平稳。”

小女孩也甜甜一笑：“阿叔，快喝药吧，凉了更苦！”

张任默默点头，任由小女孩小心地喂他喝下那苦涩刺喉的药汁。药汁入腹，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窗外，南海的波涛声隐隐传来，如同命运的叹息。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子龙和那位交州牧蒋毅给的。巴东城头的张任已经“死”了，随着怒江的波涛而去。活下来的，是一个背负着血火记忆、同门深恩和未知未来的…全新的张任。

他望向窗外那片被交州势力笼罩的、波涛汹涌的南海，眼神深处，痛苦与迷茫依旧，但那股冰冷的敌意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对未来无尽的茫然。蒋毅的“南海星火”已燎原至林邑、扶南，自己这个被巨浪抛到这片星火边缘的蜀中败将，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