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世医心启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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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猎户那句“黄巾贼又来了!”的嘶吼还在茅屋低矮的梁上震颤,外面骤然爆发的哭嚎与尖叫已如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蒋毅的耳膜上。
“天杀的贼人!还我孙儿命来——!”一个老妪凄厉的哭喊撕裂空气,随即被粗暴的叱骂和什么东西重重倒地的闷响掐断。
蒋毅猛地撑起身,眩晕感如同巨浪当头拍下,眼前发黑,左肩的伤口在粗暴的动作下瞬间崩裂,温热的液体迅速渗透了粗麻布衣。剧痛尖锐,却像一盆冰水浇头,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在生死关头骤然凝聚、清晰。
“有人受伤!我得出……”他踉跄着扑向墙角那个灰布包袱,手指因急切和虚弱微微颤抖,但解开绳结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利落。
“你疯魔了不成!”老猎户双目赤红,枯瘦如鹰爪的手死死攥住蒋毅没受伤的右臂,力道大得惊人,“那些是杀人不眨眼的黄巾魔头!见人就砍!躲!快跟我从后山……”
“我是医者!”蒋毅猛地抬头,撞上老猎户惊愕焦灼的目光。这三个字,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挤出,而是从灵魂深处,从属于蒋明也属于蒋毅的血脉骨髓中轰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重量。那目光里有穿越者的惊涛,更有一种属于医者面对伤患时近乎本能的沉静与决绝。
他用力掰开老猎户铁钳般的手,将包袱皮飞快地在腰间打了个死结。那几把超越时代的合金刀具隔着粗布,冰冷地硌着他的皮肉,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他站稳的力量。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柴门,浓烈的血腥味混着尘土和焚烧秸秆的焦糊气,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口鼻间。建宁七年三月初三午后的阳光,惨白地照耀着村口的修罗场。
十几条裹着肮脏黄巾的身影,如同闯入羊圈的饿狼,正疯狂地踢打、抢夺。一个村民倒在血泊里,脖颈被砍开大半,暗红的血还在泊泊涌出,染红了身下干燥的黄土。不远处,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被两个黄巾贼拽着头发拖行,婴儿尖利的啼哭撕心裂肺。一个满脸横肉的黄巾小头目,正狞笑着高举环首刀,雪亮的刀锋对准了妇人的后背。
“住手——!”
那一声暴喝,榨干了蒋毅胸腔里残存的所有空气,带着破音的嘶哑,却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炸开了混乱的场面。
小头目的刀悬在半空,惊愕地扭头。他看到一个面色惨白如纸、身形踉跄不稳的少年,左肩染着一片刺目的鲜红,正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眼神却锐利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针。
“哪来的痨病鬼?找死!”小头目啐了一口,刀锋一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朝蒋毅脖颈斜劈而下!
死亡的阴风扑面!蒋毅瞳孔骤缩,身体在阿富汗战场磨炼出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向右侧扑倒,狼狈地翻滚。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左肩上方掠过,“嗤啦”一声,本就染血的粗麻衣被彻底割开,新添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皮肉翻卷。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头涌上腥甜。
“我是医者!”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血腥的空气中回荡,“你们的人!那边!”他染血的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指向村口歪倒的石磨旁。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狰狞的黄巾贼,都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石磨旁,两个简易担架放在地上。一个壮硕的黄巾贼仰躺着,腹部插着一支粗糙的木杆羽箭,箭杆随着他痛苦的喘息微微颤动,暗红的血浸透了半幅衣襟,他的脸因失血和剧痛呈现出骇人的灰白。另一个则抱着小腿蜷缩,一支弩箭深深钉入他的腿骨,箭头甚至从另一侧穿出少许,带出森白的骨茬,黑红的血顺着小腿流下,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大哥!是这小子!”一个瘦猴似的黄巾贼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指着蒋毅,语气带着几分惊异和讨好,“前些日子我在这片山梁上被野猪獠牙豁开了肚子,肠子都快淌出来了!就是他!用那弯钩似的针和麻线,硬生生给我缝回去的!现在……现在疤都长好了!”他急切地扒开自己肮脏的衣襟,露出一道蜈蚣似的、愈合得相当不错的狰狞疤痕。
小头目——王麻子,眯起那双凶光毕露的三角眼,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肩头还在淌血的少年。那眼神,如同秃鹫在掂量一块腐肉的价值。
“你?”他拖着刀,缓步逼近,刀刃上残留的血珠滴落在尘土里,“真能治箭伤?能把这肚子窟窿堵上?把这断腿接好?”他每问一句,刀尖就离蒋毅的鼻尖更近一分,冰冷的杀气几乎冻结空气。
蒋毅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忽略肩头钻心的痛楚和鼻尖下那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他迎上王麻子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竭力压制痛楚而微微沙哑,却斩钉截铁:“能!但条件——放过这个村子,所有人!一粒粮食都不许再抢!”
“放过他们?”王麻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环视着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村民,发出夜枭般刺耳的怪笑,“就凭你这小崽子?治不好,老子把你点了天灯,再把这破村子,鸡犬不留!”他猛地收住笑声,刀尖重重顿地,溅起一蓬尘土,“动手!”
简陋的茅棚成了临时的手术室,污浊的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草药苦涩和人体伤口散发的独特腥气。两张门板拼成的“手术台”上,两个黄巾伤兵因剧痛而痉挛呻吟。蒋毅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杀意。
没有酒精,他只能用村民紧急烧开又晾凉的滚水一遍遍冲洗双手和那几把奇异的合金刀具、骨针。火苗舔舐着柳叶刀的刀刃,烧灼消毒。当那烧得发红发亮的刀尖靠近伤者翻卷的皮肉时,空气里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伤者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弹动。
“按住他!”蒋毅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几个被强拉来的村民,连同黄巾贼自己,都用尽全力死死压住挣扎的同伴。蒋毅的手稳如磐石,烧灼止血,快速清理伤口周围的污物。他拿起另一把带弧度的精巧小刀,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精准地切开被弩箭撕裂、纠缠着碎布和泥土的皮肉,扩大创口,暴露断裂的骨茬和嵌入的箭簇。当他用特制的、带钩的小镊子夹住深陷腿骨中的生锈箭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肉摩擦声,一点点将其拔出时,旁边一个胆小的村民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处理腹部箭伤更是凶险。蒋毅小心地剪断箭杆,避开腹腔脏器可能的位置,手指探入伤口边缘探查深度和走向。他屏住呼吸,用烧红的刀尖小心地处理着腹腔内被撕裂的肌肉和网膜,汗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混入伤者腹部涌出的鲜血里。缝合用的骨针在麻线的牵引下,如同最灵巧的织梭,在翻开的、红白相间的皮肉间快速穿梭,将狰狞的伤口一点点拉拢、闭合。每一次穿针引线,都伴随着伤者压抑不住的痛呼和肌肉的抽搐。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流逝。两个时辰,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茅棚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伤者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王麻子抱着刀,像尊煞神般堵在门口,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蒋毅的每一个动作,脸上的横肉随着伤者的每一次惨叫而微微抽动。村民们挤在角落,脸色惨白,眼神里交织着恐惧、绝望和一丝微弱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祈求。
当蒋毅用最后一块煮过的干净粗布,蘸着捣碎的、散发着浓烈苦辛气味的药粉,覆盖在缝合好的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包扎固定后,他终于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左肩的伤口也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成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如释重负,“伤口不能沾水,三天后换药。若能找到蜂蜜,涂抹在伤口周围,能防止溃烂生蛆。”
王麻子大步上前,粗暴地掀开布条检查。腹部伤者那原本狰狞外翻的伤口已被整齐的缝合线取代,虽然依旧肿胀渗血,却不再是致命的敞口。腿伤者的断骨被仔细复位,竹板固定得结实,敷上的药粉散发着清凉气息,似乎也缓解了他的痛苦呻吟。王麻子粗糙的手指在缝合线上用力按了按,伤者痛得闷哼,但伤口并未崩裂。
“哼!”王麻子收回手,三角眼中凶光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珍宝般的审视与贪婪,牢牢钉在蒋毅身上,“小子,有点门道!死人堆里扒拉回来的手艺!跟我们走!”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大贤良师正广招天下贤才,像你这等起死回生的手段,定能得大贤良师看重!封你做个‘济世将军’也未可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大贤良师!张角!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蒋毅心头炸响。历史的洪流裹挟着黄巾的狂澜,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而他,此刻就站在浪尖!加入太平道?成为这席卷天下、也注定最终被碾为齑粉的滔天巨浪中的一滴水?不!那与他来自未来的灵魂、与他骨子里“医者父母心”的信念,格格不入!那是一条通向毁灭的绝路!
“我若走了,”蒋毅压下心头的悸动,迎上王麻子逼视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谁来给这两位兄弟换药?他们伤势沉重,移动不得,至少需在此静养半月。不如这样,”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也是缓兵之计,“日后贵部兄弟若有伤患,尽可来此寻我。医者眼中,只有伤者,不分敌我。太平道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不违医者本心,在下自当尽力。”他刻意加重了“不违医者本心”几个字。
王麻子盯着他,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眼前少年医术神乎其技,价值巨大。强掳?他此刻虚弱不堪,强行带走倒也不难,但这两个心腹重伤员确实经不起颠簸,强行挪动必死无疑。何况,这小子态度虽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难以驯服的韧劲,真逼急了,恐怕适得其反。一个稳定的、高明的、近在咫尺的“医馆”,对常年刀口舔血的他们而言,诱惑同样巨大。
“好!”王麻子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挤出几分生硬的笑意,眼底的算计却未减分毫,“蒋医者快人快语!记住你的话!这村子,还有你这个人,老子记下了!三日后再来换药!若有差池……”他拖长了尾音,环首刀在手中掂了掂,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他手一挥,黄巾贼们扛起抢来的几袋谷粟和两只挣扎的母鸡,骂骂咧咧地撤出了村子,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散不尽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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