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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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张口，一口酸腐的浊液混合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喷涌而出，一个暗红色的东西顺着那股浊流，不偏不倚，精准无误地掉进了那坛“女儿红”里。

和尚眼疾手快，未等刘员外看清，便迅速用泥封盖上了酒坛口。

下人手忙脚乱地给刘员外松了绑。他顾不得身上的灼痛，连滚带爬地凑到酒坛边，颤抖着手揭开泥封。

酒坛里，清澈的琥珀色酒液中，一条约莫三寸多长、手指粗细的暗红色肉虫，正悠哉悠哉地裸泳，通体晶莹，像一条喝醉了的肥鱼。它甚至还调皮地对着刘员外吐了个小小的酒泡。

刘员外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连连后退，指着酒坛话都说不利索。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大锭足有五十两的雪花银，双手奉上。

和尚却一脸正气地推开了银子。“出家人慈悲为怀，岂能贪图钱财。不过……贫僧对此奇物颇感兴趣，不知施主可否割爱，赠予贫僧带回去好生研究，也算为普度众生尽一份力？”

刘员外现在看那酒虫比看催命的阎王还怕，巴不得赶紧把这玩意儿送走，闻言忙不迭点头：“大师尽管拿去！尽管拿去！”

和尚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将酒坛盖好。临走前，刘员外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大师，这……这虫子，您拿回去打算如何研究？”

和尚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他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空碗，又取出一个小水囊，倒了半碗清水。然后，他打开酒坛，用两根细长的竹筷，将那条还在酒里欢畅的肉虫夹了出来，轻轻放入清水碗中。

他用筷子在清水里搅了搅，就那么几下。

瞬间，一碗平平无奇的清水，竟肉眼可见地变成了澄黄透亮的琥珀色，一股比刚才那坛“女儿红”还要醇厚醉人的酒香刹那间弥漫开来。

和尚端起碗，对着刘员外遥遥一举，然后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无比满足的陶醉表情，咂咂嘴，似乎回味无穷。

“贫僧云游四方，风餐露宿，有了此物，便等于随身携带了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移动酒坊，方便，且不污秽环境。”

说完，他将那酒虫从碗里捞出，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小罐里，盖好盖子，揣入怀中，稽首一礼，扬长而去。

只留下刘员外一个人，站在自家院子里，被午后的热风吹得浑身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那以后，刘员外别说喝酒，就是闻到一丝酒味都会忍不住当场呕吐。

他成功戒酒了。

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眼窝深邃，从前那个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快乐胖子，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郁郁寡欢的瘦子。

他对种黍子再也提不起任何热情，那三百亩曾经专门出产酿酒黍子的良田渐渐荒芜，杂草丛生。

家道随之迅速中落，几年下来，竟已到了穷得快揭不开锅的地步。

长山县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那酒虫根本不是什么病，那就是刘员外的财神爷，是他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和人生乐趣的全部寄托。

也有人说，那西域和尚根本不是什么得道高僧，怕不是隔壁县新开的那家生意火爆的连锁酒馆“一念天堂”派来的商业间谍，专门来砸场子、断人财路的。

究竟是为什么呢？

天晓得。或许，只有“一念天堂”柜台后那位总是眯眼浅笑的狐媚老板娘，才知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