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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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晖的耳根悄然爬上一点不自然的红晕，尤其在感受到墨哲那边似乎凝固的目光时。

“咳！”郁晖猛地轻咳一声，像被火燎到一般，飞快但又不舍地松开了紧拥的手，转而轻轻扶住妹妹纤细的肩膀，将她稍微推离自己的怀抱，动作透着点少年郎的慌乱。

他声音压低，带着提醒的意味，“澜儿，礼数……还有旁人在呢。”

郁澜顺着兄长目光的示意侧过头，泪眼朦胧地看见了站在几步外，手中还提着一个鸟笼的墨哲。

所有的情绪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闸门骤然关闭。脸上的泪水未干，眼底的悲戚和脆弱瞬间收拢。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抬手用袖子沾了沾脸颊，动作自然流畅。

后退半步，对着墨哲，依着世家贵女的标准仪态，无比得体地行了一礼。

声音虽然微哑，却已恢复清澈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见过六表哥。让表哥见笑了。”

墨哲猛地回神，仿佛被惊醒。

他立刻堆起往日的温和笑容，提着鸟笼快步走上前：“澜表妹不必多礼！快请起。你我兄妹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他将鸟笼递给一旁的晋国公府仆从，目光紧紧粘在郁澜那张即便哭过也依旧令人屏息的脸上，“看你气色尚佳，真叫人欣慰。只是怎么瘦了些？外头风大，快进去歇着。”

他语气中带着刻意的熟稔和关心，“对了，新昌……你二表姐可还时常念叨你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那只已被仆从接过的绿鹦鹉，脸上笑容更深：“喏，幸不辱命，这小东西终于养好了精气神。在宫里，本王可是日日亲自喂的精细食料，又怕它冷着热着，着实费了些心思，总算没辜负表妹所托。”

他语气里透着邀功的亲昵，“本王还想着，等你身子再好些，若想入宫看看它……或者，想来找本王说说话，递个名帖到重华宫偏殿即可。”

郁澜平静地看着墨哲那双闪着热切的眼睛，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再次福身：“如此多劳六表哥费心照看，澜儿不胜感激。”

紧接着，她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六表哥待各位妹妹们都这般周到体贴，真真无愧是我皇家宗子风范。”

一个“各位妹妹们”，精准地将墨哲定位在了众多宗室表亲之中的普通一员，绝无任何特殊可言。

墨哲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了僵，如同戴上了一层面具。

“表妹客气了。本王还要去给母妃请安，见表妹安好，便放心了。告辞。”

他点点头，几乎没给郁澜再说话的机会，迅速转身，步伐比来时快了几分。

“六殿下慢走。”郁晖在他身后扬声道。

墨哲的马车帘子被仆从快速放下。

车厢内，六皇子刚才还维持着温和笑意的脸，瞬间沉如寒潭。

他靠在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指间冰凉的白玉扳指，指关节微微泛白。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调转方向，离开了晋国公府。

直到墨哲的马车消失在街角，郁晖脸上的客套才彻底散去。

他转过头，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对郁澜道：“日后见了这类人，澜儿切记离远些。面上套着热络亲切的壳子，芯里却尽是弯弯绕绕，居心叵测！一个不小心……”

他想到景仁帝今日在暖阁内那番语焉不详的试探，还有墨哲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热切，“恐怕就要卷进浑水里！”

郁澜抬起已经恢复清明沉静的眸子，看着兄长眼中真切的忧虑。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却带着笃定：“哥哥放心，澜儿心里有数，不会与他们有过多牵扯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仆从小心翼翼提着的鸟笼上。

笼中的绿鹦鹉歪着头，豆大的黑眼珠看着她，发出几声聒噪的鸣叫。

郁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一拧，语气带着点嫌弃：“叫得真难听！饿一路了？回去让人喂它点食，再这么吵，看我不把它炖汤……”

他伸手，习惯性地想要去揉妹妹的发顶，仿佛她还是那个追着他要布娃娃的小丫头。

郁澜微微侧头，避开了兄长的手掌。

阳光下，少女唇角那抹清浅的笑意若有似无，更衬得眼眸沉静如幽潭。

她抬手，轻轻拂开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然后，更依赖地，主动挽住了兄长的手臂。

“走吧，哥哥。我饿了。”

……

夏末的暑气到了傍晚还未散尽，带着一股闷人的黏腻。

二房夫人的院落显得格外安静，下人们都在别处忙碌晚宴事宜。

郁夫人穿着一身家常半旧的青莲色绸裙，独自在小院正厅的门槛内站着。

她手指正仔细整理着一只缠枝莲纹青瓷瓶里新换的白瓣粉蕊的木芙蓉，额角沁出些微汗意。

就在此刻，院门口光线一暗，一道熟悉又稍显陌生的身影裹挟着仆仆风尘，像只乳燕般轻盈地直扑进来。

“娘！”少女的呼唤清亮婉转，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郁夫人闻声抬头，整个人陡然僵住。

指尖一松，那支将将归位的木芙蓉“啪嗒”一声跌落在地板上，粉瓣撞散开去。

她眼中全是不敢置信光，死死盯着院中那人，嘴唇微微张着。

那不是说好明日方归的女儿吗？

几滴滚烫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在郁夫人的手背上，她才猛然惊醒。

“澜儿！”一声呜咽冲出喉咙。

她身体前倾，几乎是踉跄着奔下了台阶。郁澜已冲近前，一把挽住了母亲的胳膊，将大半边身子依偎上去。

少女身上清冽的馨香，顿时驱散了周遭那令人昏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