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赤字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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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站在财政大臣办公室那扇沉重的橡木书架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被遗忘在角落阴影里的那枚徽章。它并不起眼，沉甸甸的金属质地，古老的花纹早已被时光磨蚀得模糊不清，只有中心区域那抽象扭曲的符号还固执地残留着一点暗淡的光泽。那是克劳迪乌斯家族早已褪色的荣耀，一个几乎被现世贵族谱系遗忘的姓氏。

就在指尖与冰冷金属花纹嵌合的瞬间——

轰！

世界在她脑中炸裂、崩塌、重组！不再是财政大臣办公室熟悉的、带着旧羊皮纸和干燥墨汁气味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味道：昂贵的、带着辛辣异域风情的雪茄烟味，刺鼻的鲜血腥气，还有……恐惧。浓稠的冰冷恐惧，像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她的感官。

视野一片血红模糊，剧烈的疼痛从额头迸裂开来，视野天旋地转，只有眼前巨大的账簿纸页异常清晰。一行行用帝国通用语写下的赤字数字，每一个都像是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灼烫在视网膜上。那数字庞大得令人绝望，足以吞噬整个帝国的根基。视线艰难地向上挪移，透过睫毛上凝结的血珠，看到的是一张扭曲的脸。鹰钩鼻，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线，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不是愤怒，不是得意，是一种纯粹的、冰封一切的漠然，犹如俯瞰蝼蚁，带着一丝早已洞悉结局的嘲弄。

“……账……”一个微弱破碎的音节从洛兰——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破裂的咕噜声。视线猛地被黑暗扯落，最后凝固的，是那张模糊的、带着绝对冷酷的脸……

“呃！”现实中的洛兰猛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贴身的丝绸内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她急促地喘息着，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刃刮过喉咙的剧痛。

不是心脏病。不是意外。

是谋杀。

原主，那位真正的洛兰·冯·克劳迪乌斯，那位帝国最年轻、或许也曾是最锐利的财政大臣，就是在这里，在这象征着帝国财权的核心之地，在她此刻站立的位置附近，因为触碰了某个庞大、恐怖的禁忌——贵族们肆无忌惮鲸吞国库的秘密——而被冰冷地终结了生命！

那双漠然的眼睛，那庞大的赤字数字，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雪茄气味……碎片化的记忆带着原主临终前汹涌的不甘和冰冷的恐惧，狠狠戳进她的意识深处。那不只是过去的死亡，更是此刻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继承的，不止是高危的职位和空空如也的国库，更是一桩凶险绝伦的死亡遗愿，一个随时可能爆开的火药桶！原主的血尚未冷却，新的猎杀目光，已经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了她的身上。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帝都冬日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所有残存的侥幸。她用手指死死按住狂跳的太阳穴，指甲几乎嵌进皮肤。不行，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在那些盘踞在帝国阴影中的巨兽彻底撕碎她之前，拿到足以刺穿他们心脏的证据！那份关键的账簿记录，原主在记忆碎片中拼死凝视的那份……它必须存在！必须存在于某个地方！

两天后。夜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帝都上空。宏伟的皇家档案馆坐落在远离喧嚣宫殿群的角落，巨大的石质穹顶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唯有最深处的帝国机要档案室，镶嵌在厚重石壁上的几盏魔法壁灯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蓝白色光芒，在冰冷坚硬的石质地面上投下几片狭长的、界限分明的光域。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经年累月特有的、带着微酸的陈旧气味，夹杂着丝丝缕缕羊皮卷的油脂味。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厚重的、隔绝一切的门板，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绝对的寂静中，唯有洛兰翻阅巨大册页的声音格外清晰——沙沙，沙沙……像某种啮齿类动物在啃噬着什么。她伏在一张宽大的、同样由冰冷巨石凿刻而成的长案前，案上摊开着几本厚如砖块的帝国军费支出总账。她的指尖飞快地在泛黄、脆弱的纸页上游走，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那些变幻莫测的数字流。

视野深处，冰冷的蓝色光芒无声流淌。数字魔法被催发到了极致，无数细密如丝、闪烁着微光的数字和箭头从古老的账册里升腾而起，在她眼前的虚空中飞速穿梭、纠缠、碰撞、重组。它们勾勒出帝国庞大军事机器的轮廓——薪酬、装备、粮草、运输……然而，就在涉及北方第三军团“铁壁”的季度预算申报节点，那原本应该连贯流畅的数字光流猛地扭曲、断裂！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泽的数字黑洞骤然生成，贪婪地吞噬着从帝国国库涌出的金色洪流！可怕的黑洞边缘，延伸出无数条极其微弱、几乎肉眼难辨的暗红色丝线，穿透层层迷雾般的假账和伪造的采购文件，最终诡异地指向同一个名字缩写：海因里希的家族纹章印记！

就是这个！洛兰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这些红线的指向，这些被精心掩盖的流向，就是军务大臣海因里希将帝国军费中饱私囊、豢养私兵的铁证！她必须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将它完整地刻印下来！

她立刻抓起案头特制的魔法墨水和一支纤细、笔尖坚硬如针的秘银笔。这种墨水能与承载机要文件的特殊纸张产生反应，形成无法轻易抹除的魔法烙印。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指尖因极度专注和紧张而产生的颤抖，笔尖毅然决然地刺向那承载着致命证据的账册页面空白处。尖锐的笔尖划破纸页的纤维，发出细微的“嚓”声。

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纸面的刹那——

身后那片被书架巨大阴影笼罩的死角，空气发生了极其微妙的扭曲！

没有风声，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一丝杀意的泄露。纯粹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在疯狂尖叫预警！洛兰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着她猛地向左前方扑倒！动作迅猛得带倒了案上一堆沉重的卷宗，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嗤！

一道凝练得如同实质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擦着她的右臂外侧掠过！冰冷的锋锐感隔着厚厚的财政大臣官袍，依旧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那阴影狠狠地钉入她刚才伏案的石板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细小的石屑飞溅而起。洛兰在地上狼狈地翻滚半圈，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

袭击者如同从书架本身的阴影中融化出来。一身和阴影完全融为一体的漆黑紧身衣，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深处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专注于唯一的目标——她的生命。刺客一击落空，手腕一翻，那柄刚刚钉入石板的、通体漆黑的匕首已被拔出。匕首的刃口在昏暗的魔法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显然是淬了剧毒。刺客的动作迅捷得如同捕食的毒蛇，没有半分迟疑，幽蓝的刀锋一扬，再次无声无息地刺向洛兰的心脏！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封死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扼住了洛兰的咽喉！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完了！

然而，就在那淬毒匕首要刺穿她官袍的瞬间——

嗡！

一声奇异而低沉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洛兰体内震荡而出！

无数细小、璀璨、纯粹由流动的湛蓝色数字和符号组成的丝线，骤然在她身体周围凭空涌现！它们并非实体，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意志，在她身前不足一寸之地疯狂交织、旋转、凝聚！瞬间构成了一面半透明的、完全由流动的数字符文组成的圆盾！光芒流转，符文明灭，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秩序气息。

铛！！！

淬毒的匕首尖端狠狠地撞击在这面突兀出现的数字盾牌上！

没有巨大的碰撞声，只有一声极其沉闷、如同击打在厚重湿皮革上的闷响。幽蓝的匕首尖端仿佛戳进了一片粘稠沉重的水银之中，去势被硬生生遏制！刺客那双冰冷的死寂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他手腕发力，匕首上的幽蓝光芒暴涨，试图强行穿透这层诡异的屏障。

“呃啊！”洛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数字盾牌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体内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巨大的撕裂感和精神力被疯狂抽吸的眩晕感同时袭来。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被这面盾牌扯出体外！但她死死撑着，双腿发软，却一步未退！

数字盾牌剧烈震荡，湛蓝的光芒明灭不定，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碰撞点上接连破碎、湮灭，又在后方源源不断地生成补充。盾牌表面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顽强地抵抗着那淬毒的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