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财政背后的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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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财政大臣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面走廊上最后一丝嘈杂也彻底隔绝。洛兰·冯·克劳迪乌斯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熏香、陈年纸张的微尘，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名为“破产焦虑”的沉重气息。仅仅三周——这是庞大帝国国库所能维持运转的最后时限，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摇摇欲坠的寒冰利刃。

光线穿过高耸的拱形长窗，斜斜地落在地板上昂贵的提尔诺斯地毯上，分割出明暗的疆域。洛兰踱步到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本静静躺在桌角的皮质日记本上。

昨夜，只是指尖无意间触碰了封面内页那枚冰冷的银雀家族徽记，一股奇异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自那一刻起，世界的色彩仿佛被强行扭曲、重组——空气不再是透明的，无数纤细的、闪烁着微光的丝线在其中穿梭流淌。那是财富的脉搏，数字的巨象之河。金币的流动是璀璨炽热的金色溪流，奔涌着汇入象征国库的巨大金色旋涡；而代表着帝国庞大债务的，则是无数漆黑粘稠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触手，正从各个方向缠绕、侵蚀着那团象征国库根基的金光，几乎将它拖拽得黯淡变形、摇摇欲坠。黑色触手每一次贪婪的蠕动，都让她心脏的位置泛起一阵尖锐的窒息感，提醒着她那残酷的倒计时。

她缓缓坐下，天鹅绒椅垫意料之外地柔软，却无法抚平她紧绷的神经。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迟疑，拂开日记本的金属搭扣。那里面记录的，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那位真正的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留下的最后思绪与隐秘。纸张翻动的声音在过于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行行优雅而略显急促的花体字掠过眼帘，记录着对贵族隐匿田产、瞒报矿藏收入的怀疑，对帝国包税人层层盘剥的忧虑……直到最后一页，墨迹几乎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卡登堡的铁矿石产量……账目对不上足有三成！他们……他们竟敢……”字迹在这里猛地一顿，墨水洇开一小团污迹，仿佛书写者突然遭受了巨大的冲击。“……线索指向‘银帆’……手段越来越肮脏……他们竟然……”后续的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唯有最后几个词，如同用尽生命最后气力刻下的诅咒，带着淋漓的鲜血感，狠狠撞入洛兰的眼中：

“——他们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心脏在胸腔里猝然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攥紧。洛兰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去。她猛地合上日记本，皮革封面发出沉闷的“啪”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惊心。银帆商会——这个在帝国南方诸省盘根错节、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其触角早已渗透进帝国经济的方方面面。原主最后的目光，竟落在了如此黑暗的禁忌之地？那充满血泪的控诉，难道正是她被推向死亡的真正缘由？

一阵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大人，”侍从官艾德蒙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会议将在十分钟后开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老练的克制。

洛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属于昔日金融分析师周明的冷静理智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知道了。”她的声音透出刻意的平稳，带着属于大臣的威严，“备好昨天整理的那几份核心文件，尤其是坎贝拉要塞的军费决算卷宗。”

“是，大人。”门外的艾德蒙沉稳应声。

洛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镜中映出的是一位年轻的帝国女贵族，身姿挺拔，穿着剪裁精良、镶有银雀暗纹的深紫罗兰色大臣常服。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宫廷发髻，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那张融合了少女清丽与上位者威仪的陌生面孔。属于周明的灵魂审视着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的身体，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感再次浮现——男性意识在这具女性躯壳中的疏离感，如同灵魂披着一件并不完全合身的华丽外袍。她强迫自己挺直腰背，下巴微微抬起。此刻，她必须是洛兰·冯·克劳迪乌斯，帝国最年轻的财政大臣。那个名为周明的灵魂，必须退回意识深处，成为支撑这副躯壳的冰冷基石。

==***==

帝国议事厅穹顶高耸，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而辉煌的光瀑，却丝毫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无形的刀光剑影。帝国权力核心的成员们围绕着巨大的黑曜石长桌落座，镶嵌桌面的帝国双头鹰徽记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女皇艾丽西亚·索菲亚端坐于主位，年轻的面庞笼罩着一层坚冰般的漠然，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一种审视死物的疏离感。

空气中混杂着昂贵的皮革、雪茄、古龙水以及权力本身混合发酵的特殊气味。

财政报告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沉闷的气氛中激起一圈圈压抑的涟漪。洛兰站在自己的位置前，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怀疑，更多是毫不掩饰的漠然与敌意。她甚至无需刻意催动，视野中那奇异的数字具象洪流便已无声铺开。代表帝国财政收支的金色与黑色光流在她面前纠缠、搏斗，黑色那股源自军费支出的洪流尤其汹涌磅礴，犹如一条贪婪巨大的黑龙，正疯狂吞噬着本已黯淡的金色国库储备。

“……综上，以目前国库资金流速计算，”洛兰的声音清朗平稳，穿透议事厅的压抑，“若不采取根本性举措，帝国国库将在二十一天后彻底枯竭。”话音落下，大厅陷入短暂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枯竭？”军务大臣海因里希·冯·施瓦茨元帅重重地哼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身躯魁梧，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元帅制服，胸前勋章璀璨，花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他身体微微前倾，粗壮的手指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回响，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刺洛兰。“克劳迪乌斯卿，你是在指责我们忠诚的军队掏空了国库？还是在暗示，帝国应当解散它的盾牌与长剑，向那些边境的蛮族摇尾乞怜？”他声音洪亮，充满了压迫感，“坎贝拉要塞的防御工事难道可以暂停？抵御北方兽人部落劫掠的军团难道可以解散？军费开支庞大，皆因帝国之敌环伺！节俭？那是懦夫和叛国者的论调！”

元帅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激起一片隐约的附和低语。几名与他交好的大臣纷纷点头，看向洛兰的目光愈发不善。

洛兰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容依旧沉静如水。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迎着海因里希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反而放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确：“元帅阁下，无人质疑军队之于帝国的重要，更无人敢质疑诸位将士的忠诚与牺牲。然而，忠诚的金币，每一枚都应当在它应有的位置上闪耀价值，而非流入了不该存在的沟壑。”

她微微侧身，侍立一旁的艾德蒙立刻将一卷厚重的文件恭敬地递到她手中。那是一份关于坎贝拉要塞军费决算的卷宗，封皮上印着醒目的帝国军徽。

“请看这份坎贝拉要塞上报的最新决算申请。”洛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翻开卷宗，指尖划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据。议事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手中的文件上。在她那特殊的数字魔法视野中，这份文件上缭绕的黑色数据流异常浓烈，其中几处标注着采购建材和军需的项目，其黑色光流的形态扭曲闪烁，像一个拙劣的谎言。

“申请中列明，为加固要塞西侧外墙抵御可能的投石器打击，计划采购并运输‘乌金岩’一万五千吨。”洛兰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海因里希，“然而，根据帝国地理测绘院最新的《北境岩层勘录》，坎贝拉要塞所处区域地表三米以下，就蕴藏着质地更为优良、抗冲击强度超出乌金岩近三成的‘黑纹玄武岩’矿脉！单就运输一项，若就地取材，节省下的费用，就足以武装半个要塞军团！”

议事厅内一片哗然！海因里希元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因用力而发白。质疑采购物资的来源和成本核算，这是直接打脸军方的尊严和权威！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荒谬！”海因里希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在厅内回荡，“克劳迪乌斯！你一个从未踏足过北境要塞一步的……黄毛丫头！竟敢仅凭几张纸上谈兵的地质报告，就质疑前线指挥官的专业判断？就地采石？要塞军事重地，岂容随意开山取石破坏防御地形？你懂什么是打仗吗？”

“元帅阁下，”洛兰的语气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显冷静，“专业判断，不应成为浪费帝国宝贵血液——也就是国库黄金——的借口。防御地形完整性固然重要，但帝国测绘院的地图精确标示了矿脉位置，完全处于要塞预设防御缓冲区之外！若前线指挥官连就地取材、节省巨额开支这样基本的战场后勤优化都无法考虑周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变幻的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回海因里希脸上，“那么，或许军方高层确实有必要重新审视其物资调配与成本控制的……专业性了。”

“你！”海因里希勃然大怒，须发皆张，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议事厅内的空气骤然紧张到极点，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无可置疑权威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议事厅内几乎要燃起的无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