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兖州惊涛·黍济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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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田吏又急又气，眼看局面要失控。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驰而至，蒋毅翻身下马，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没有斥责，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为首的老农：“老丈贵姓？”

“免贵…姓陈。”老农被蒋毅的气势所慑，声音低了些。

“陈老丈。”蒋毅点点头，对身后的亲兵吩咐，“架锅，生火，煮黍米粥！”

很快，篝火燃起，铁锅架上。金黄的黍米倒入沸水中，浓郁的谷物香气再次弥漫开来。粥熟，蒋毅亲自盛了满满一碗，双手捧到陈老丈面前：“老丈，您先尝尝。若觉有毒，难以下咽，蒋毅立刻收回成命，并向诸位乡亲赔罪！若觉尚可入口，还请老丈为了身后这些等着活命的乡亲，再思量思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陈老丈看着碗中粘稠的粥，又看看蒋毅诚挚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面黄肌瘦、眼巴巴望着他的乡亲，特别是几个饿得直吮手指的孩童。他颤抖着接过碗，喝了一大口。粗糙的口感划过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粮食的饱腹感。他沉默良久，长长地、浑浊地叹了口气，将碗递给旁边一个瘦弱的汉子：“分…分给大家…都尝尝…” 他转过身，对着蒋毅，深深弯下了佝偻的腰：“蒋大人…是俺老糊涂了…俺…俺们种！”

类似的情景，在无数个屯田点反复上演。蒋毅的耐心、诚恳、身先士卒，以及那实实在在煮出来的、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如同春风化雨，渐渐消融了坚冰。同时，程昱的铁血手段也如同悬顶之剑。几处顽固抗拒、甚至煽动闹事的豪强坞堡和流民头目，被程昱以雷霆之势踏平，人头悬挂在屯田区入口的旗杆上，血淋淋地昭示着新政的不可动摇。恩威并施之下，新作物的推广终于艰难地铺开。

然而，更大的灾难在夏初不期而至。久旱的兖州大地，在人们期盼甘霖时，等来的却是遮天蔽日的蝗群！仿佛一夜之间，从北方席卷而来，如同翻滚的、充满死亡气息的乌云，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瞬间遮蔽了天空！阳光被吞噬，大地陷入一片诡异的昏黄。蝗虫过处，刚刚抽穗、泛着嫩绿的庄稼，无论是新种的黍苗还是残存的粟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啃噬殆尽，只留下光秃秃的秆子！

“蝗…蝗神来了！”

“天罚！这是天罚啊！”

“完了！全完了！活不成了！”

绝望的哭嚎瞬间席卷了所有的屯田点和流民营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狠狠掐灭。连一向刚毅如铁的程昱，站在城头看着那吞噬一切的恐怖虫云，脸色也变得一片灰败，拳头重重砸在墙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天亡我也！数月心血…付诸东流！”

就在这末日般的绝望笼罩下，一个身影却逆着奔逃哭嚎的人流，冲上了濮阳城头。蒋毅同样看到了那令人窒息的虫云，但他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熊熊燃烧的斗志！

“不！人定胜天！”蒋毅的声音如同惊雷，压过城下的哭嚎和蝗群的嗡鸣，响彻城头！他猛地转身，对着脸色惨白的守城军官和闻讯赶来的荀彧、程昱等人，语速快如连珠，下达了一连串不容置疑的命令：

1. **火攻阻隔！** “传令所有屯田点！立刻点燃预设在田地边缘、道路两旁的蒿草堆！泼洒火油！制造浓烟火墙！快！在蝗群主力抵达前，尽可能形成隔离带！阻其蔓延！”

2. **全民捕杀！** “鸣锣！召集所有军民！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拿起一切能用的东西——树枝、扫帚、门板、破布、甚至衣服！给我冲进地里！扑打！驱赶！踩踏！蝗虫落地，立刻用麻袋、箩筐捕捉！集中堆埋！”

3. **废物利用！** 蒋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急智，“架起所有能架的大锅！烧水！将捕杀到的蝗虫，倒入沸水中！煮透！捞出！铺在苇席上暴晒！晒干后，石磨碾碎！筛成细粉！” 他迎着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斩钉截铁，“此物腥臊难咽，然富含滋养！是活命的‘肉粉’！掺入粥饭之中，可充饥保命！总好过饿死！执行！”

命令如同狂风般刮遍全城和屯田点！最初是死寂和绝望中的茫然，但很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在各级军官和屯田吏的嘶吼催促下，无数火堆在田地边缘点燃，浓烟滚滚升起，形成一道道扭曲的烟墙！无数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红着眼睛，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如同扑向海浪的蝼蚁，冲进了被蝗虫覆盖的田地！哭喊声、怒吼声、扑打声、蝗虫被踩爆的“噼啪”声、树枝抽打的呼啸声……汇成一曲悲壮至极的生命抗争之歌！

蒋毅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线！他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树枝，在虫群中奋力扑打，脸上、身上落满了挣扎的蝗虫，被咬出细小的血点也浑然不顾！他嘶哑的吼声在混乱的战场中回荡：“打！狠狠的打！为了活命！为了地里的苗！打啊！” 他的身影，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极大地鼓舞了濒临崩溃的士气！

这场人蝗之战艰苦卓绝，持续了数日。火墙有效阻滞和分割了蝗群主力，大大减轻了核心田区的压力。全民扑杀虽然惨烈，却也消灭了难以计数的蝗虫。虽然损失惨重，尤其是那些种植较晚的粟麦田几乎绝收，但那些最早播种、已经接近成熟、穗头低垂的“救荒黍”田，在拼死保护下，竟奇迹般地保住了近四成！而那些苦涩腥臊、被晒干磨碎的“蝗虫粉”，也成了支撑灾民熬过最艰难日子的救命“口粮”。

初秋的风，终于吹散了兖州大地上弥漫的硝烟（灭蝗的）和绝望。一片片稀疏却坚韧的金黄黍田，在阳光下顽强地摇曳着沉甸甸的穗头。那金黄的色彩，是血汗浇灌的希望，是百万生灵的生命线！收获的季节到了！

濮阳城最大的官仓前，人头攒动，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仓廪那缓缓打开的厚重木门上。当第一担金灿灿、饱满的黍米，由几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屯田壮丁，喊着号子，步履沉重地抬入仓廪，如同金色的瀑布倾泻在空旷的仓板上，发出“哗啦啦”的悦耳声响时——

整个濮阳城，沸腾了！

震天的欢呼声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直冲云霄！城墙上，街道上，窝棚区……无数人相拥而泣，喜极而泣！这是真正的活命粮！是绝望深渊中升起的朝阳！

曹操、荀彧、程昱、戏志才（由徐庶搀扶着）、蒋毅等人站在仓廪前。曹操看着那源源不断运入、渐渐堆积如山的金色米粒，这位见惯生死、心硬如铁的枭雄，此刻眼眶竟微微泛红。荀彧清雅的脸上，两行热泪无声滑落，他对着满仓的粮食，深深一揖，声音哽咽：“活命粮！这是真正的活命粮啊！苍生有幸！兖州有幸！”

程昱大步走到蒋毅面前，这位刚猛如山的汉子，重重地、一下下拍打着蒋毅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蒋毅站立不稳，他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元叹！好兄弟！你是兖州的再生父母！是这一百多万条人命的活菩萨！程昱…服了！心服口服！”

戏志才在徐庶的搀扶下，苍白的病容上绽放出由衷的、如释重负的笑容，连那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都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意：“好！好！根基…成了！此粮入库…大势…定矣！”

曹操猛地转过身，一把紧紧握住蒋毅沾着泥灰和汗渍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一种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信任。他深深地看着蒋毅，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赏、感激，还有一种托付江山的郑重：

“元叹！”曹操的声音沉浑有力，响彻在欢呼的海洋之上，“今日方知，何为‘国士无双’！此等经天纬地之才，解民倒悬之功，挽狂澜于既倒之力！操…铭感五内！兖州百万生灵，今日能存，皆赖先生呕心沥血、力挽狂澜！自今日起，凡屯田、农政、水利、医署、匠作诸事，无论大小，皆由元叹专断！操及兖州上下，皆唯先生马首是瞻！但有需索，无不应允！此乃操肺腑之言，天地共鉴！”

欢呼声浪如同海啸般再次拔高，将曹操的誓言淹没。蒋毅站在如山堆积的金黄黍米前，沐浴着无数道感激、崇敬、如同看待救世主般的目光，感受着肩上那沉甸甸的托付与曹操掌心传来的滚烫力量。穿越以来所有的艰难险阻、殚精竭虑、生死一线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脚下这片坚实的大地和眼前这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金色海洋。他不仅改变了戏志才早逝的命运轨迹，更以一人之力，实实在在地救活了百万生灵，在这乱世的废墟上，亲手播下了第一片名为“希望”的金色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