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访旧宅寻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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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活魂填肚肠”!
憨傻娃娃尖毒鬼音刺耳膜,像冰钻子绞脑壳浆。每字裹江底沤泥腥臭同淹死鬼呜咽。望江楼外哼声遭雾裹走,但那吓人图景已在谢三爷浆糊脑壳里头凿开——白龙守银船,索命七条活魂!
望江楼二楼死寂角落,空气凝成寒冰。
谢三爷僵坐椅中,枯朽躯体内地火奔突,颈骨绷紧哀鸣。泼了茶水的手背上,青黑筋脉如毒蛇搏动。那双劈开混沌的眼珠,死死钉在窗外翻涌浊流的锦江上。
浓稠白雾深处,死水搅起污黑浊流,庞大惨白阴影在雾中时聚时散,如水底君王冰冷黏腻的目光穿透无尽浑浊,与撕开迷障的人眼隔空纠缠!
“呜……嘶……”脚边炸毛猫喉头滚压嗓嘶吼,绿荧荧猫眼珠缩成两粒阴火,硬背杂毛绷铁刺。这猫比人灵鼻,早嗅到水底墨洞的骇物。
谢三爷猛吸一口气,吸入肺的冰冷空气裹挟江腥湿腐,如火星灼穿麻木心窍。枯井眼底仅余死寂潭水中淬炼出的森白厉芒!先前的迟疑、深陷泥沼的巨大疲惫瞬间如烟云消散。
一股狠戾如撕裂阴霾的力量,从他佝偻干瘦的脊椎里骤然腾起。深陷椅中的躯干猛地挺直,骨节咔吧作响。一反平日的迟缓,动作变得异常迅疾。
“笃!”
破草鞋后跟蹬在竹椅脚横档上。身子借力拔起。冰冷黄铜旱烟杆被枯瘦五指死死攥如出鞘短匕,左手抄起桌上油污破旧蓑帽,毫不犹豫扣在散乱灰发上。
宽大帽檐覆面,只余一线缝隙透出眼底灼人暗火。
“走!”
沙哑一字如铁签刮喉!推倒吱呀木桌,油污蓑衣甩开水渍,撞开通往楼梯的木门,大步向下。
楼梯板“嘎吱”呻吟。
三花猫快似鬼闪,刹脱僵吼,小身架灰影贴脚后跟,“嗖”窜梯下!
楼下茶客惊愕目光中,那落拓枯瘦身影裹挟江风水底彻骨寒意,一步蹚开湿滑门槛,猛地扎入铅灰雨雾!
水汽冰凉扑面。锦江岸边腐木腥臭切割开二楼浊气。浊黄江水低吼近在咫尺。他步履如风,湿透旧草鞋溅起冰冷刺骨泥水。
三花猫如护卫疾行腿侧。瘦骨伶仃却敏捷异常,四爪泥浆踩得清晰,脊背绷紧如弓。碧绿猫瞳警惕扫视四周角落和模糊景物,喉中滚动威胁嘶鸣,耳朵高竖!
佝偻身影穿巷走街,直奔城西。目标——西马道街,第一个死者刘先生寒酸小书房。怀中揣着郑怀仁开具、盖着模糊红印的“协助勘验”凭证。
西马道街转角掉漆小木门紧闭。压抑悲泣似被绝望霉味浸透,丝丝缕缕渗出。空气里纸钱灰烬、书卷陈腐、还有一丝几不可察、如沉船骸骨深处散逸的铁锈河泥腥气——死亡的气味。
谢三爷无迟疑,“笃笃笃”,泥浆指节三下沉叩。
门内悲泣骤停。门闩艰涩拨动。门缝露出周李氏惨白深陷、泪痕交错的惊惧脸。门缝钻出的腐卷霉气让三花猫“喵呜”一声短促警告,后退一步。
谢三爷微抬手,未摘沉重蓑帽,只从灰布衣襟掏出揉皱纸条。纸条边缘带体温微热的湿气,递到妇人眼前。帽檐阴影下,沙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
“大嫂子节哀。局里派我再来一趟,非扰亡人清净。”
他指拐敲敲纸条糊警印,“天降横祸,必是招了阴债。老谢混江湖,懂点子禳解避鬼路数。麻烦允我再细翻先生窝窝,必揪凶物根秧。不然……阴鬼不散是小,邪气顺血爬出,家宅怕要变阴曹地府!”
后两句压得死沉,像阴井抛冰砣砸妇人怕碎了的心坎。
妇人瘦身猛哆嗦,唇色灰败,牙打颤。“家宅阴曹”比砒霜还毒!惨白脸上瞬间覆盖更深恐惧,惊恐看了一眼阴影下一线冰冷眼瞳,猛地低头揪紧衣襟,骨节发白。
终在惊惧灾祸绵延的绝望中,如抽掉骨头,颤抖着将门拉开。
门洞泄出惨淡光线照亮阴冷书房。湿腐气息呛人。谢三爷一步踏入。三花猫紧随其后,却在光滑青石门槛处猛地滞住!炸毛弓背更烈!身如拉到极限的弓!碧绿瞳孔缩成两点幽火,死死钉着书房幽暗角落深处!
谢三爷眼底厉芒一闪。径直走向书房中央用砖头垫腿的破旧榆木书桌。灰尘厚积,旧书卷边散落,一只缺口布满细纹的青瓷香炉歪倒最阴暗处!炉口积满白灰,沾着黑霉尘。
目光如电扫过破篓、蛛网柜顶、蒙灰笔架……最后落回倒扣的破香炉上。动作看似随意,左手却迅疾如电!五指箕张如钩!抓住青瓷炉身!
“哎呦!官爷!动不得!那是……亡夫敬孔圣香的炉!”周李氏惊得失嗓,话尾未落——
“哐当——哗啦——!”刮耳炸响!
谢三爷“手滑”竟将那脆壳烂炉猛带下桌!狠摔冰湿青石板地!
炉身秒崩惨白瓷片,厚湿粘白香灰混黑霉尘炸开,像死骨灰腾起团白雾。
灰尘呛鼻,呛得周李氏捂嘴壳咳翻白眼。惨光下,她怕眼珠缩到针尖。
碎裂底座残骸、灰白色尘埃堆中,赫然裸露出一块半掌大、灰扑扑沉甸甸的畸形金属块,边缘凝固扭曲如断骨。表面坑洼布满霉点,一股阴寒冰冷、浓烈窒息的烂木水草淤泥铁锈混杂的沉船腐臭,如同水鬼棺椁豁然开棺,瞬间爆发弥漫整间书房!
“喵嗷呜……!!!”
墙根三花猫如被毒针刺!浑身毛炸成刺球!向后疯狂翻滚!凄厉惨嚎如断尾!
“这……是……啥鬼东西……”周李氏魂飞天外,连退几步脊背撞冷砖墙,脸惨无血色。怕惧扭歪整张脸壳,像被揉烂的裱纸。
谢三爷帽檐影下脸冷如枯井木壳。对脚下烂瓷灰尘视若粪土。枯柴如铁爪的右爪,毫不犹疑攮进腾起灰白雾尘!精准穿过冰冷霉尘,一把抓向滚落的灰白金属块!
指拇沾铁砣砣的瞬间,一股冰寒如握隆冬烂棺铁骨的鬼气,顺指腹皮肉下死筋沿膀子倒卷,扑他心窝,寒气中诡死寂像黑水淹裹残温。
寒意深处,更有千百腐骨摩擦、沉船烂木挤压的无声怨戾惨嚎,混合粘稠泥水灌入鼻喉的窒息,凶残撕扯。
另一股微弱感知浮现——粗糙表面上刻着几个模糊凹陷的阴刻印记。笔画扭曲断裂如垂死鬼爪,残缺的“西”、“功”二字轮廓依稀可辨!
谢三爷手掌如冰冷铁钩,纹丝不动。深寒阴气似拂过顽石。他面无表情将银块捏紧,指缝紧夹,掌心力搓。冰寒之下,金属棱角硌着掌纹老茧,沉甸如刚挖出的棺盖断角。
“大嫂子,莫慌。”
沙哑声如磨砂刮喉,捻动掌心冰寒金属块,伸向面无人色的周李氏,“这东西是大凶鬼煞!怨气撞天!正是勾命根秧!它埋香炉灰底底,吸干亡魂香火现世。交给三爷带走埋三岔河口绝煞地,或可解……”
话头一顿,帽檐下眼光刀尖扎妇人糊眼珠深处,“只问一句,这鬼东西哪来的?”
周李氏被冰冷死气逼得连连后退,灰唇哆嗦:“……老爷……老爷…月前…赶场…东街…张瘸子…张瘸子家……”
张瘸子?
谢三爷眼底厉芒一闪!不再追问,指节一紧,那冰寒灰白块消失在袖管阴影下。他不再看地上狼藉和抖若筛糠的妇人,沉沉道:
“好生埋人。关门念经,莫再沾这背时货。”
说罢,裹紧蓑帽,一步踏出阴冷死屋。门板“砰”然合拢,隔绝两界。门外冰凉雨丝冲刷沉尸腥气。
三花猫仍在院外墙角低吼,见他出来才略收敛,绷紧脊骨跟上。谢三爷脚步不停,再入灰蒙雨幕,直扑东御河沿富春记绸缎庄!
富春记已闭门,蒙着白布。后门由小厮引入。后院里,素锦白花的少奶奶被丫鬟搀着站在檐下,面白泪痕未干,凄楚麻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夫人节哀。”谢三爷沙哑着,递上湿软字条,声带沉重,“邪煞根秧不除,家宅难安,亡魂不宁。劳烦准我再细查……”话语平静,字字砸在惊弓之心头。
少奶奶身微抖,脸更灰败,望向雨中青石天井,终轻轻点头,指尖死绞绢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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