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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开腰间玉带板,将那块温润的羊脂玉轻轻放在石桌上,月光下泛起的幽光,像极了朝堂上那些欲言又止的眼色。
祝知礼学着林彦秋的样子,从妆奁匣中取出一条素白鲛绡帕,将其撕成指宽窄的麻布条,将杜卫兄妹五花大绑在雕花檀木椅上,又从青瓷水瓮里汲了半盏冰水,浸湿帕子轻拭祝文的额角。
一阵忙乱后,祝文才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跪在身旁的儿子,先是一愣,嗓音已因先前的虚脱而喑哑:“东篱?怎会是你在此?”
祝知礼眼中寒芒一闪,手指不自觉地碾碎了青瓷盏的残片:“若非墨卿兄机敏,此刻你我父子二人怕是要身败名裂。”他压低声音将事情经过简述,祝文的面色先是铁青,随后紫涨,再到最后形似青瓷茶盏的冷白色。
祝知礼见父亲眉心攒成川字,便将手中残瓷片在石桌上轻轻划过,发出的涩响让祝文终于回过神来。
他从博山炉旁捡起半截折断的沉香,插入灼热的炭火中,袅袅青烟中才缓过神色:“嘿嘿,没想到堂堂提刑司参议,竟使出这般妇人之计。”
祝知礼冷哼一声,将手中折扇敲在案几上:“既为手段,何分雅俗?朝堂之上,只论胜负。”
祝文捻着朝珠,起身时身上的补服暗纹随动作起伏,他走到窗边掀起湘帘,月光正将院中石经幢的影子拉得老长:“此等绝户之策,确是官场大忌。那日我逼李承宣递辞呈之事,原该留几分余地……你去前院查看暗卫传来的情报,切莫惊动府尹那边的眼线。”
此刻书房内,祝知礼将手中蒲扇轻摇,见父亲的绯色官袍在烛光中染上层金边,便想起方才绑缚杜卫兄妹时,对襟直裰上溅落的墨迹尚未干透。
祝知礼应声退下后,祝文从紫檀木香盒中取出一截沉香,轻轻插在铜宣德炉中。青烟袅袅中,他的思绪又回到去年那场风波,桐城知府任满离任后,他这个原本排名第三的通判,在董老太师的暗中扶持下,硬是从李承宣手中夺下知府之位。李承宣本是刑部侍郎李铭瀚的嫡子,素来心高气傲,怎肯屈居人下?
当初在府衙后堂里,祝文摩挲着案上已经干涸的墨渍。钱贺文那桩贪墨案的折子刚递到御史台时,他本想借此敲打李承宣,便在早朝时当众提及钱贺文的跋扈行径。却不料刚到京城,府中就闹出这等丑事。他想起离桐城前的那场堂会,自己提及钱贺文时,李承宣眼中闪过的冷芒,心中渐渐有数。
“难道李承宣在桐城的漕运事务上,真有把柄捏在钱贺文手里?”
祝文起身踱到窗前,月光正照在悬于檐下的铜漏壶上。他记得当日钱贺文被廷杖后,李承宣曾连夜拜访刑部侍郎,而刑部这几日递上来的复查文书,字字都似在为钱贺文开脱。
“若是李承宣借我进京拜会董太师的机会,想借御史台的风声扳倒我……”祝文拾起案上的朱批奏折,上面“留中不发”四字墨迹未干。他知道此番回桐城,朝堂上必然风谲云诡,但想起林彦秋处理此事的风平浪静,又觉这年轻人或许能成为这官场风波中的变数。
庭院里,林彦秋正将一盆冬青倾倒入鱼缸,鲜绿的叶片沉入水中,激起的涟漪映出他眉间凝结的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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