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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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

托孤</p>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司马睿昏昏沉沉。</p>

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没有很明显的白天黑夜分野了。视野中或许有光与暗，但意识中就只剩下了一片灰暗。</p>

太子司马裒衣不解带，日夜侍奉于侧，纯孝已极。</p>

说难听点，便是心中再不愿，这个时候装也得装下去。若司马睿身上生脓，你也得去吸，让别人看看你的孝顺，无话可说。</p>

太子妃山氏有时来太极殿，有时又住在东宫。</p>

八月二十八日，东宫西边的运渎之上，樯橹如林，几艘小船靠上了岸边，然后通过水门进入台城之内。</p>

“许将军。”太子率更令卞瞻迎上前道。</p>

许朝回了一礼，面色冷峻，并不多话。</p>

在他身后，陆陆续续上来了二百余人，皆强壮精悍，看样子不是上阵厮杀过的锐卒，便是许朝的亲兵部曲。</p>

见完礼后军士被引到各处偏殿内散处，许朝、卞瞻二人则直入崇正殿。</p>

太子妃山宜男正在烛火下看书。</p>

许朝见了有些佩服都这个时候了，还如此沉得住气，莫非大晋还有救？</p>

他出身句容许氏，正儿八经的江东豪族，从本心来讲，他肯定是不愿看到邵兵攻取江南的。或许，这就是山都督将他派来台城的主要原因。</p>

“许将军。”山宜男袅袅起身，行了一礼。</p>

许朝、卞瞻二人回礼，然后分次坐下。</p>

“从兄可有交待？”山宜男问道。</p>

许朝沉声道：“都督有言，‘太子妃但安坐东宫，若事有不谐，可携太子自水门而出，台城外有人接应’。”</p>

山宜男听完，自嘲一笑，道：“从兄谬矣。一离台城，万事皆休。”</p>

许朝一怔，道：“纵有人作乱只要人还在，召集勤王之众，大有转圜之机。”</p>

“不，没有机会的。”山宜男摇头道：“邵贼不会给机会的。若北地是匈奴，此策不错。然梁国并非匈奴，此策就行不了。建邺万不能乱，一乱，则人心不复矣。”</p>

卞瞻听了，暗暗点头，许朝亦有些叹息。</p>

“西边如何了？”山宜男又问道。</p>

“据荆州陶士衡报，贼兵陆续汇至南阳，邵贼尚未至。”许朝回道。</p>

“何故？”</p>

“听闻是关中有人叛乱，阻塞道路。”</p>

卞瞻听了，喜形于色，道：“昔年曹操南下荆州，关西便有叛乱，莫非天兆？”</p>

“拖不了邵贼几天的。”山宜男道：“远之，你再去下丞相府，就那件事。”</p>

卞瞻会意，道：“臣遵命。”</p>

许朝弄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没有多问。</p>

不过，卞瞻却多问了句：“太极殿那边……”</p>

山宜男深吸一口气，道：“我一会自会前往。”</p>

卞瞻再无二话，行礼退下。</p>

许朝见山宜男没别的吩咐了，立刻安排人手，暗中接管角门。</p>

东宫卫士见了，皆忿忿不平。</p>

很显然，因为他们曾是左卫、右卫将军辖下兵马，划拨过来时日尚短，太子并不信任。</p>

山宜男看着空荡荡的殿室，长长地舒了口气。</p>

想要站起时，却发现心跳得有些快，腿脚也微微有些发软。</p>

不能——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的软弱，她还有事要办。</p>

纵然不是很喜欢这些勾心斗角，但她已无退路了，山氏也无退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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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的第一缕阳光自地平线上升起之后，以丞相王导为首的一干重臣便来到了台城正南的阊阖门外。</p>

左卫将军司马宗站在城楼之上，微微有些愣神。</p>

左卫将校们更是愣神，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司马宗，不明白他犹豫个什么劲。</p>

丞相及台阁重臣入内探视天子，这也要拦吗？你以什么理由拦？可有诏书？</p>

紧靠着司马宗身侧还有数名左卫军校，都用凶狠阴鸷的目光看向昔日的同袍。</p>

不，他们可能很难称得上同袍，毕竟都是半路进入禁军的，且互相抱团，与其他将校来往不多。</p>

再细究下他们的身份，无非是司马宗部曲、江湖游侠乃至各种亡命之徒。</p>

简而言之，他们是司马宗的心腹爪牙。</p>

朝廷诏书一至，大部分左卫将校纳头便拜，但这些人可不一定，比起朝廷将官的身份，他们身上司马宗私人的属性更浓一些。</p>

见得他们这副凶样，左卫将校们若有所悟，纷纷用危险的眼神看向司马宗。</p>

场中气氛十分微妙。</p>

司马宗的手藏于袖中，已经用力握成一团。片刻之后又缓缓松开。</p>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成算。</p>

这时候要忍，要等，要蛰伏。</p>

“开门。”他最终下达了命令。</p>

阊阖门缓缓打开。</p>

王导等人下了车马，依次入内。</p>

行走之间，没有一人抬头看向城楼，似乎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并没有存在，这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开宫门程序罢了，以往已经做过无数遍了。</p>

王导很快进了太极殿。举目一扫，太子夫妇及太子少傅刘琨亦在，遂相互见礼，然后便直趋御榻前。</p>

“陛下，臣来了。”宫人搬来一张坐榻，王导坐下之后，轻声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