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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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万水，千山

“桃子，”男人柔声唤她，“一枝花它现在很乖，你也乖一点，听话一点，睁开眼睛看一看，嗯？”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五月的风拂过心头，可是小女孩仍旧一动也不动，往日鲜艳的唇泛出青紫色，浑身没有一丝温度。

男人忽地将她抱紧，头低下去，用额轻轻摩挲着小女孩的脸，绝望与悔恨没顶而来——他不该相信萧陌，他不该以为萧陌是真的喜欢着他的小姑娘，他不该那么放心地把她一个人丢下，他不该以为除去宛妃那个隐患就再无风险，他不该那么相信自己——

满庭芳的毒性渗透太慢，在未发作之前，用他的心头血以毒攻毒，便可清除，且此后百毒不侵，可是，偏偏，她服的毒是……断肠草！

断肠草是世间罕见的剧毒，入口片刻便会发作，毒发之时肝肠寸断，直到七窍流血而死，且，回天乏术。正因为其毒性之强，被列为九州禁药，百余年不曾出现，而如今会配制断肠草的，只有萧梁王室！

男人霍地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泛出嗜血的光芒！究竟他的小姑娘做错了什么，居然被如此对待！被命运一次一次丢弃他通通都认了，可是他的小姑娘一直那么乖那么懂事，为什么会以世间最痛的痛死去！为什么死后还要被丢弃在腐臭血腥的万人弃尸坑中等待秃鹫啄食！

为什么！

“萧……陌……”男人一字一句喊出一个名字，刻骨的恨意和杀戮之心猝然而起，男人抱着小女孩起身，望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那陌生的一张脸，陌生的一双眼，还有怀中一动也不动的小女孩……因为命运知道他活不长久了，所以把他的小姑娘也害死了？让她能够长长久久地陪着他么？

男人闭上眼睛，掩住那琥珀色的妖冶，冷笑出声，不，他再也不会屈服于命运，再也不会听从命运的安排，谁欠了他的，他通通都会讨回来！

“桃子，”男人温柔地唤着怀中的小女孩，明知道她不会应，“你等一等哥哥，等哥哥的事情做完，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

许是错觉，就在男人专注地凝视着小女孩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没有动静了，男人惊愕地将她放下，伸手去探小女孩的脉，明明是已死的脉象，可是却隐隐有一丝跳动着的错觉。

不管是真是假都好，男人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小女孩身体里，过了许久，等到内力快要用尽时，小女孩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唇边流出一丝深黑色的血来！

“桃子！”男人大喜，再探，小女孩的脉象又强了一些，突地一个念头涌上来，敦煌卷轴中曾经记录过一项“替死”的秘术，即，用自己的死代替另一个人，只是那替死之人的功力必须十分深厚，修为至少六十年以上，且能够将死亡时间算计得准确无误……

这样的人，整个世上能有几个？

忽然，男人什么都明白了，望着小女孩依旧惨白的脸，悲悯地笑了笑，桃子，师父果然最疼爱小桃子……

喂小女孩喝完心头血，不一会儿，她便倾身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虽然仍旧没有醒来，却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她活着！

男人将小女孩小心地背在肩头，步履蹒跚，他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多，再抱不动她了，小女孩的身体之前似乎遭受过极寒的侵袭，体内的毒性被凝固住，没有继续扩散，此时断肠草的毒被排出不少，却仍旧留有大半，只能靠他的心头血一点一点化去。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来，偌大的西城山上树木茂密，沿途开满了各种各样叫不出名来的花朵，有蝴蝶绕着那些花翩跹起舞，猎鹰一枝花不高不低地飞在空中，警觉地盘旋着，替他们开路。山道上投下男人修长的影子，还有他背上安静睡着的小女孩，她微弱的呼吸听在男人的耳中，却宛如天籁般动听——

前路那么地长，生死这么地近，我本无所畏惧，却又一次被逼到绝路，桃子，我曾遭受命运的抛弃，所以万分懂得绝望的滋味，我一退再退，一让再让，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还是要将你带去那个被世人遗忘的地方，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救你。

※

开始，几乎每天都要喂小女孩喝心头血，可是心头之血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全部耗尽，他自己便会绝命，内功的损耗，身子的虚弱，还有沿途的萧梁黑甲军的逼迫，本来只需一月的路途被无限延长。

又到了那种走投无路的境地，眼前是茫茫的雪原，身后是随时可能追上来的萧梁黑甲军，从益州穿过萧梁，到达北方苦寒之地——林海高原，这里是萧梁和敦煌的边界，只要走过了林海高原，便是敦煌的领地。

然而，现在的他要走过去，太难了。

男人微微偏头，望了望背上的小女孩，骑乘的马因为赶路太急还有高原的酷寒而暴毙，如今，他只能背着她徒步穿过雪原。

七月的天气，胡地已经开始飞雪，男人踏着稳稳的步子往前走，刚刚踩下的脚印很快被落下的白雪覆盖住，前路茫茫，漫无边际。

背上的小女孩突地发出一声咳嗽，接着，又是一声，男人慌忙将她的衣服裹得紧了些，漫天白雪中，他温柔地抚了抚小女孩红红的脸：“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小女孩并没有睁开眼睛，也许，她也根本听不见他在说话。

“桃子，若是睡得累了，就醒来看一看，这雪，你想必从未见过。”像是闲话家常似的，男人随意地说道。

忽地，雪原的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重物划过雪地的声音，男人的面色一凛，脚步顿在了原地，这个方向，不该是萧梁黑甲军……

只见漫天大雪中，几匹骏马踏着雪地冲过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好几架用牛犊一般大小的狗拉着的棚子，看起来像是这高原中的猎户，众人都还没开口，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鹰啸，一枝花盘旋着从天而降，落在了楼隐伸出去的手臂上。

那几个高原人中有一个激动地翻身下马，魁梧的身子隐约颤抖，他高声道：“楼太医！您不记得我了么？！我是辛奴！您不记得了么？！”

楼隐微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