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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暗河萤火
顾修远的手指深深抠进战壕边缘那干燥又粗糙的黄土里,指甲缝间满是泥沙。
浓烈的硝烟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如汹涌的潮水般钻进他的鼻腔,令他几欲作呕。
他缓缓抬头,望见天边那弯残月如钩,洒下清冷的银辉。
远处日军装甲车的履带正无情地碾碎枯枝,“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如同索命的催命符,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这已经是三天内第三次遭遇毒气袭击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令人窒息的毒气味道。
游击队医王秀兰跪在一旁,她的防毒面具滤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斑,就像一片片腐朽的污渍,可她全然不顾,仍专注地给伤员换药,动作娴熟而轻柔,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关切。
“顾队长!东头发现日军炊事班!”通讯员小林一路小跑过来,手里举着的煤油灯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昏黄的火光在他那布满冻疮的脸颊上跳跃闪烁,映出他焦急的神情。
顾修远闻言,迅速摸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枪身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猛地转头望去——只见王秀兰正拿着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剖开一个日军士兵的胸膛,暗红色的液体从那士兵溃烂的口腔喷涌而出,溅落在周围的土地上。
“这是......”小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刚要惊呼,却被装甲车那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吞没。
顾修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小林,两人迅速滚进坍塌的民房。
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爆炸声将他们再次掀翻在地。
尘土飞扬,四周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顾修远在废墟中摸索着,手指触碰到半本残破的《申报》,头条上赫然写着“日军在华秘密研制药剂,疑似改良霍乱弧菌”,他的眉头瞬间拧紧,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与不安。
当他看见王秀兰偷偷将磺胺粉塞进伤员药箱时,王秀兰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划出血痕,低声急促地说道:“别信任何药品!”
声音虽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顾修远望着她,心中满是疑惑,但此刻也无暇多问。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顾修远孤身一人摸进镇公所,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在实验台上,照亮了那本泛黄的笔记本。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当看清扉页的“昭和十七年绝密”字样时,心中一紧。
突然,身后传来皮靴碾碎瓦片的细微声响,他猛地转身——三个穿黑色长衫的日军士兵闯入,领头的那人脖颈处刺着张牙舞爪的虎头,面目狰狞。
“找到你了,南京防疫处的顾修远博士。”那领头的日军士兵冷笑着,用刺刀挑开他的防毒面具,一股浓烈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顾修远知道,这是日军处理尸体的特制香水。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渔市看到的场景:那个被日军绑走的渔夫,浑浊的眼珠和照片上的父亲如出一辙,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
逃亡途中,天色渐暗,浓稠的暮色如墨般晕染开来。
顾修远在芦苇荡里发现了被遗弃的教会医院,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彩色玻璃窗在月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十字架旁散落着装满血清的玻璃瓶,标签上的德文“Kampfstoff - 731”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
他蹲下身,拧开最底层的铁盒,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里飘出一张婴儿照,他捡起照片,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照片上婴儿的眉眼竟与自己惊人相似,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
“他们要用我们的血延续战争!”顾修远浑身战栗,愤怒地低声吼道。此时,村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王秀兰的声音穿透浓雾传来:“顾队长!日军在焚烧村落!”他抬眼望去,只见王秀兰举着燃烧的煤油瓶,毫不犹豫地冲向日军营地,火光照亮了她胸前染血的听诊器,上面刻着“林秀兰·民国二十一年毕业于协和医学院”。
剧烈的爆炸将顾修远掀进运河,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在水中拼命挣扎,手脚被河水冻得麻木。
慌乱中,他在冰冷的水流中摸到怀表里的胶卷。
当指尖触到父亲照片背后的密码时,水面突然浮现荧光——数百只透明的水蛭正朝着某个方向游动,它们闪烁的微光在黑暗的河水中显得格外诡异。
顾修远深吸一口气,顺着水蛭指引游向江底,在那里,他看到一个锈蚀的铁箱,上面刻着“荣字第101号·1938”。
箱盖自动弹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顾修远听见虚空中有个声音在笑:“欢迎来到新世界,我的小萤火虫。”他定睛一看,只见成排的培养皿里漂浮着婴儿,他们的眼眶里长着水晶般的肿瘤,模样可怖。
防空警报突然撕裂寂静的天空,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将空气都撕裂。
顾修远抱着铁箱跃出水面时,看见王秀兰的幻影站在岸边。她的身体正在溃散成萤火虫,每只虫翅上都映着日军轰炸机的轮廓。
“他们把我变成了活体警报器...”她的声音随风飘散,带着无尽的悲凉,“记住,血清的解毒剂藏在... ”
话音未落,日军山本联队的机枪声笼罩了整个河滩,密集的子弹呼啸着飞过。
顾修远在弹雨中撕开铁箱,上百支金色药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咬咬牙,将其中一支注射进大腿,刹那间,他看见自己手臂的血管开始透明化。
那些金色液体正在吞噬他的血肉,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他却强忍着,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
三个月后,武汉的地下电台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灯光昏黄而黯淡,墙上的地图和电报机在这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影影绰绰。
戴金丝眼镜的军统特工郑世安匆匆走进来,将加密电报重重地拍在桌上:“731部队正在武汉建立秘密基地,他们培育的‘百日咳’病毒可以通过飞沫传播。”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透着紧张与担忧。
顾修远拿起电报,末尾的照片上,他的亲生父亲正与日本将军签署协议,背景里穿护士服的王秀兰正在给日军士兵注射药剂。
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当他伸手触碰照片时,突然发现父亲的手杖暗藏机关——机关里藏着半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与他在芦苇荡见过的地下实验室一模一样的建筑。
此时,电台突然停电,黑暗瞬间笼罩了一切。
顾修远的心跳陡然加快,警惕地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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